- 王寬福
提起于子三烈士在浙大是無人不曉，而于子三事件的見證人李天助醫(yī)生也讓老一輩浙大人難以忘懷。他待人祥和、誠懇，關心病人無微不至,他醫(yī)德高尚、技術精湛，被老浙大師生稱作“保護神”。
1.
我父親王仁東和李天助伯伯相識是在浙大西遷時的遵義，后來我們兩家成為了世交。那時李媽媽在浙大附中醫(yī)務室，李伯伯隨孫立人緬甸遠征軍對日作戰(zhàn)。1942年6月李伯伯回湄潭探親，正趕上湄潭發(fā)生疫病，麻疹、百日咳，奪去了不少人的生命，病魔嚴重地威脅著浙大師生。李伯伯放棄了休息主動和夫人賀繡君一起投入到抗疫治病中，免費為浙大師生治病。
當時浙大老校醫(yī)周老先生年事己高，正需要一個年富力強的校醫(yī)來接替，李伯伯和遠征軍一時也斷了聯系，在竺可楨校長和教授們極力挽留下，李伯伯同意不再返回部隊醫(yī)院，留在浙大醫(yī)務室工作，家也從湄潭搬到了遵義。
李伯伯帶領醫(yī)務室醫(yī)生，與惡性瘧疾、回歸熱、菌痢、麻疹、肺結核等展開斗爭，醫(yī)藥費少就自制代用藥品。當時師生們生活極其艱苦、營養(yǎng)缺乏，多患浮腫病、夜盲癥、腳氣病，李伯伯就推行食譜療法，囑咐食堂多摻吃雜糧、米糠、胡蘿卜和野菜，自己帶頭上山采野刺梨，給師生們補充維生素，阻遏營養(yǎng)缺乏癥的蔓延。借助簡陋的醫(yī)療設備，他以精湛的戰(zhàn)地醫(yī)術為師生施行了扁桃體摘除、闌尾切除，甚至主刀宮外孕等多項外科手術，還為女教師接生。
1946年浙大準備返回杭州，李伯伯早半年就開始準備途中藥品，給每位師生配發(fā)小藥包，最后又親自帶領一批肺結核病人和重病號離開貴州，安全護送到杭州，他被譽為浙大師生的“保護神”。
媽媽曾給我講起一件事，使我終生難忘。1949年5月杭州剛解放，哥哥發(fā)高燒請李伯伯來診斷，李伯伯認真細致地檢查，並做抬腿等各種動作試驗，最后確診是急性闌尾炎要馬上住院開刀。媽媽問他為什么要做那么多復雜的檢測，李伯伯說“這是要對病人負責，千萬馬虎不得的”。他說：“返回杭州后的一個星期天，我在醫(yī)務室值班，史地系系主任張其?（后去臺灣任教育部長、創(chuàng)辦臺灣中國文化大學）的兒子肚子疼來找我，我檢查得不夠仔細，沒有判斷出是急性闌尾炎，耽誤了病情變成了腹膜炎，幸好后來及時搶救未造成嚴重后果，給我的教訓是深刻的。”
2.
1947年9月29日，國民黨反動派殺害了當時浙江學運組織者之一、浙江大學學生自治會主席于子三，并散布謠言說：“于子三是用玻璃刺破喉管自殺的”。竺校長得到噩耗后，帶李天助醫(yī)生和顧谷宜等人趕往保安司令部監(jiān)獄探視。目睹被害摻狀，竺校長悲憤交加，體力不支暈了過去。
李伯伯給竺校長打了針讓他休息，自己仔細地檢查了尸體。發(fā)現喉管傷口似為鈍器所刺，大血管被割破，但沒有大噴血跡象，而是在頸部后側淌了一大片血，死者手上卻沒有為大噴血所染。這表明割破血管并非致死的原因，而是在人死后才被割破了血管。他發(fā)現在臀部尾椎左上方，有一塊紫色皮傷，約銅錢大小，中心部位有一個針孔樣的紅點，疑是電刑所致，李伯伯肯定于子三之死系他而絕非自殺。
竺校長當場嚴詞指責保安司令，斷然拒絕在他們事先準備好的一份“于子三于獄中用玻璃自殺身亡”的檢驗書上簽字。
國民黨當局生怕驗尸結果被宣揚出去，國民黨浙江省主席沈鴻烈的秘書長雷法章派人通知李天助醫(yī)生，讓他不要隨便說話。李伯伯不顧威脅警告，在竺校長的支持下，在全校師生集會上伸張正義，以權威身份向社會各界說出了于子三是遭國民黨反動派殺害而非“自殺”的事實。
3.
1946年李伯伯受竺可楨校長之托，協助傳染病專家王季午教授籌建浙江大學醫(yī)學院，隨后1947年浙大醫(yī)學院成立附屬醫(yī)院，李伯伯兼任副院長。
解放后不久朝鮮戰(zhàn)事爆發(fā)，中國人民志愿軍赴朝參戰(zhàn)。1951年5月杭州市醞釀組織志愿醫(yī)療手術隊赴前線搶救傷員，身為浙大醫(yī)學院醫(yī)務主任的李伯伯克服了家中子女幼小的困難，毅然帶頭報名參加了抗美援朝醫(yī)療救護隊，杭州市各界人民2000余人在人民大會堂舉行了盛大的歡送會，大兒子君平在現場為父親系上了紅領巾。
李伯伯帶領抗美援朝醫(yī)療大隊第二手術隊，到了華東軍區(qū)第十五野戰(zhàn)醫(yī)院，共為五次戰(zhàn)役2000多名傷員施行了手術，拯救了大批傷員的生命。李伯伯在艱苦的環(huán)境下推廣了如組織療法、封閉療法和睡眠療法等醫(yī)療新技術，取得了良好的效果，得到了志愿軍官兵的一致好評，一年的戰(zhàn)地服務李伯伯榮獲了二等功。傷病員的失臂少腿讓他有了另一種使命感，回地方浙醫(yī)二院后，他就著手組建骨科，希望掌握更多新的骨科技術，更好地為骨傷病人服務。
六十年代李伯伯又帶領醫(yī)務人員到永康縣溪岸人民公社落戶，進行巡回醫(yī)療，全隊完成了1000多例大小手術，矯正了52名小兒麻痹癥后遺癥病人，醫(yī)德有口皆碑，在當地傳為佳話。
早年李伯伯送夫人去了湄潭，自己成為中國遠征軍的一員開赴緬甸作戰(zhàn)，先后任中校軍醫(yī)和上校院長?，F在看來這是一段可歌可泣、異常光榮的歷史，當年卻也曾變成李伯伯的歷史污點，在歷次社會運動中幾經磨難，無法入黨。
李伯伯解放后就加入了民進，但他對共產主義的信仰從未動搖過。在1983年李伯伯得知我父親去世后被浙江省委批準追認為中共黨員，他十分欣慰的對我媽媽說：“老王死也能瞑目了”。
李伯伯曾經說過一段意味深長的話，他說“是共產黨帶我走上一條愛國主義、社會主義的道路。作為知識分子只有為黨工作，為人民服務，這是我的信念。這個信念我一直沒有動搖過。”
1987年1月，年近八十的李伯伯終于成為了中國共產黨光榮的一員，實現了自己的理想。
（作者為化機1959級校友）
